49 冷艳照寒梅_飞花溅玉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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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9 冷艳照寒梅

  第四十七章冷艳照寒梅

  夜深只恐花睡去,

  故烧银烛照红妆。

  朔风凛冽,君亦清手中的长剑银光陡闪,瞬息间欺身而入紫芜轩。

  我狼狈退身躲过他的剑花,他又是一剑迎面刺来,我急退了数步,脚下打了个趔趄,慌乱中跌坐在地上。

  鬓角微凉,视线中一缕青丝随剑影缓缓飘落。他居高临下地伫立在我的面前,冷眼低睨着我。

  胸口空荡荡的,忘记了呼吸,仿佛长久以来的梦魇化为现实,他变成索命的修罗鬼来取我性命。

  双手撑在身侧,我下意识地向后挪了下,避开他的剑锋,我动,剑亦动,剑尖始终不离我眼前半寸。

  暗夜中,银烛爆出一丝灯花,剥的声打破了满室沉寂。

  我仰头与他对视,眼中满是倔强。

  君亦清,此刻竟是拿我当了傻子戏弄吗!?若真要取我性命,只须将剑尖前送半毫,何必以剑相胁却并不动真格的。

  眉头紧皱,我咬牙瞪着他。

  简荻,君亦清,你们一个个都当我花不语是好欺负的,想看我摇尾乞怜惊慌失措的样子吗?做你们的清秋大梦去吧!!

  面上凝霜,声音比冰霜更冷三分,我调整好呼吸,不慌不乱地开口说道:“殿下这是要眼看着我命丧剑下,打算袖手旁观吗?殿下可别忘了,这玲珑里若是没了我,下面的戏可不太好演呢。”

  几声浅笑从黑暗中传来,他的声音擦过耳畔,被夜风吹散。

  “丫头,你究竟猜透了我几分心思,倒叫我现在好奇得很。公子兰放你在我身边果然是步好棋,他明决,你精灵,这些年我防备得很是辛苦。今夜你和君亦清故友相逢,何不好好话些当年的旧事,只怕过了今夜,想说也再没机会了。”

  “殿下的话说得满了,我和君家哥哥之间的旧事,怎么好当着殿下的面说?比起殿下想知道我究竟猜透了多少,我更想问问殿下,当年你和君亦清之间,又是怎么番情景呢?只怕,殿下带他来东皋也是打算着物尽其用吧?”

  君亦清于我和简荻之间的对话充耳不闻,举着剑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,连指在我眼前的剑尖都未曾晃动丝毫。

  “不语真是水晶玻璃的心肠,倒让本世子不由地舍不得了。”

  潋滟的面容从黑暗中隐显,唇角上盈着抹刻薄的微笑,他缓步走到案旁择了那张龙形凤首的楠木椅坐下。桌上一点冷光照在他的侧脸上,衬出苍白的艳色。

  桃花般美丽的人,蛇蝎一样的心肠。

  “你若不是个女儿身,我定要将你纳入羽翼,作为本世子的心腹之人。可惜…你偏生是个女子,还是个如此冷情聪颖的女人。”

  “女人又如何,莫非殿下惧怕女人不成?”既然脸面已撕破,我也不用再和他装谦卑,抬指拨开君亦清的剑尖,我站起身。

  紫芜轩的墨玉殿砖太过冰冷,在上面坐久了,我怕被寒毒侵身。这满宇华丽都是毒,我脚下所站,放眼所望,没有一处干净地方。

  “太过聪明的女人,让人又爱又怕,不过总还是惧怕多过于欢喜。锐得像刺一样,终日陪伴在枕侧身边,你说谁能不怕呢?”他说着笑了下,偏过头来看我。

  我颔首,原来自己是根刺,一直扎在他的心里,想拔却舍不得拔掉。

  “殿下抬举我了,不语一个乡野之人,怎敢扰乱殿下的心。”我迎上他的视线,他的脸颊近来瘦削了不少,尖尖的下巴搭在手背上,唇型近乎完美地翘着,“只是我将殿下说过的话反问句,阿荻,你有心吗?”

  他的眉峰不着痕迹地拢了下,那是他习惯成自然的动作。遇到悖逆心意的事时,他总爱皱下眉,说给他听,他却笑着不承认。

  看呢,阿荻,其实我比你更了解一些东西。你不经意间忽略的细节,都曾被我看在眼里。

  如今,已是我一场桃花艳丽的浮生春梦罢了。

  “阿荻自然是有心的,阿荻的心里念念不忘着东皋的皇位,阿荻的心里装着天下,却容不下一根刺。”

  君亦清侧身而立,让开了挡住我的路,从他的手中拿过那柄长剑。剑确实是把无上的宝剑,薄如蝉翼的刃,质地古朴的剑身,透出年代久远的韵味,青绿铜丝交缠错落着篆出剑的名字,冷艳。

  将剑锋立在面前,一股寒气侵肌刮骨。我微笑着走到简荻面前,举起这柄冷艳。

  “我求殿下的恩典,殿下怎么说呢?”

  在心里告诉自己笑吧,如果这一刻哭不出来,就笑给自己,笑给他。可笑的是曾经,却不是未来,可笑的人是他,我自有我的尊严。

  他端正了面容,漆黑如墨的长发瞬间散落在脸畔肩头,那一束丝绢顺滑的黑发,我也曾握在指尖流连。

  桌上的银烛笼成一点寒光,风飒飒鸣响在窗外。

  月轮无华,回想花树下的少年曾揶揄地问我,若将来有一日有人要害他杀他,我是否会相救?

  人,终需自救才是。

  他递上一把削筋断肉的利刃,不就是为了看我如何自救?成全了他,也成全了自己。

  “殿下如果不答应,今日这柄冷艳剑下定会葬送两条性命,一条是我的,一条是君亦清的,只是可惜了殿下这些年来辛苦布局。”

  他的凤眸微眯,冷冽目光打量我一番,似是在重新审视我。或许于他来说,此刻的我也像是从未曾相识般陌生。

  “本世子平生最恨被人要挟,不语丫头这是在要挟于我吗?”

  我恭身一拜,手中冷艳嗡响数声。

  “不敢,求殿下成全我的一番心意。”

  空气中凝了层冰霜,让人无端感到冷入骨髓。我与他相对峙立,各自防备着。

  如果…如果他宁愿立时就废了我这颗棋子,那么我面前必然只有死路一条。若是他还想孤注一掷,那么我是否能够和君亦清逃出升天?

  我望着简荻的目光,他的眼神太过深沉,那里面藏着一团光,却是我无力探究的。

  他在想什么?眼前的局面不是鱼死即是网破,他权衡利弊想看选哪条路更上道吗?

  他会不会杀我?会不会杀君亦清?

  君亦清呢?他的心里又是怎么想的?

  只一瞬工夫,无数念头纷至沓来涌上脑海。我想得头疼,手指蓦地剧痛了下,冷艳散发的寒气冻伤了我的指尖。它在我的手中正自叫嚣,剑上的寒光流动,这把剑竟是活的,它在渴望着血的温度,渴望用生命重新封印复苏的杀气。

  “我知道你对这人一直负疚,”他抬手指向君亦清,语气平缓,“只是你信不信,当年在含章宫里,本世子并没有让人对他做出任何苟且之事。”

  我点点头:“今日世子说什么便是什么,我信你的话,也信他未曾被侮辱。只是我的话也还是不变,求世子成全。”

  “你定要替他强出头,无非是不想看我杀了他!”他的眉狞立起来,眼中闪过点点寒光,“你就继续做你的世子妃,我依旧捧你在手心里,别管这些闲事,好不好?”话说到最后,他的语气柔了下来,仿佛是妥协,又像是求恳。

  我将冷艳递到他的面前,剑尖横在他的靥畔:“闲事?如果真如殿下所说这一切都是不与我相关的闲事,殿下何必今夜一定要我留宿紫芜轩?又为何选在访月诏书颁布的前一夜找人假扮刺客?”

  “殿下当年在含章宫里布下好毒的计策,让人人都知君亦清恨我入骨,今夜他持剑而来,无论这紫芜轩里发生什么变故,他都是难逃死路。”

  “殿下当年带他回东皋,恐怕也是没安着什么好心,过了今夜他已成废子,于殿下来说毫无用处,你可还会留着他的性命?莫说当日公子兰将他送于殿下,他的生杀予夺自然听凭殿下的一句话,但我也是老话一句,今日求殿下的恩典赏他一条生路,放他回醒月去。”

  简荻待我说完,唇边突然挽起一丝冷笑:“你可知这个人确实恨你入骨?虽然当年我并未对他做些什么,但他依旧恨着你呢。”

  我将剑尖挪开数分,转头看向君亦清,他僵硬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,冷冷开口:“他说得对,你可知这些年我一直恨你?”

  我默然颔首,沉声说道:“我明白,当年我既兴起过要害你的念头,其心可诛,我无话可说。”

  与他目光一触即过,我回看简荻:“殿下说最恨被人要挟,而我平生最恨被人利用。若殿下今日成全我的心意,我定助殿下达成夙愿,从此甘心为殿下所用!”

  他无声地凝视我片刻,心中的弦随他的目光时紧时缓,张力拉到极限,他终于说道:“既然你心意已决,从今后你只是东皋皇世子的王妃,却不再是我简荻的妻子。”

  我扬起手中的冷艳,曲膝谢恩:“多谢皇世子恩典,不语永生铭记。”

  剑落的瞬间,砍在他的手臂上,划断了织锦的衣袖,割开他的血肉。

  剑刃‘嗤’地一声轻响,云锦落地,血几乎是喷涌而出,他痛得咬紧牙,闷哼了一声,我将冷艳狠狠掼到地上,剑身摧折,竟断成两段。

  拉起裙裾用力一扯,我扑过去将他的伤口紧紧裹住,血飞快地渗透了重缎,沿着他的手臂流满我的双手。

  慌乱间抬眼和他的视线对上,他的眼中有抹激痛,却有更多的迷惑不解。

  我转头大声喝道:“还站着干吗!?去叫人来!”

  君亦清看了眼地上的断剑,跑出紫芜轩去。

  那一夜,紫宸府上下灯火通明,直闹了个通宵,御医流水一般地出入府门,赶着来往宫中报信的执事乱花了人眼。

  看了简荻的伤,几个御医都是惶恐中透着惊簌,排成一遛儿抖擞着声音禀告虽然伤未及筋骨,却也需静养多日,还望世子保重贵体云云。

  简荻倚在榻上,浓丽的容颜如今惨白一片,带出我见尤怜的韵味,嘴里几乎是快断了气地口吻振振有辞说什么只要世子妃未伤分毫,他一切都好。

  紫芜轩里上演着惊天动地的闹剧,轩外的回廊下众多侍卫手里架着明晃晃的刀,刀下绑着一个白衣的女子,匍匐在地上哭得几近凄绝。

  我坐在湘妃椅中,冷眼看着窗外的那个女子,这一刻在心中告诫自己,她就是我的前车之鉴,今生若倚靠男人的宠爱过活,只怕将来连如何死法都不由自己!

  隔日,东皋帝王的诏书依旧如常颁布,只是主角换了人,改换成太子访月,顺带着将皇世子的婚期挪后,待伤愈后再行择日。

  朝堂上的冠冕堂皇完了事,民间沸沸扬扬地传出了新的话题,当今皇世子对王妃爱如珍宝,引得府里的姬妾嫉妒异常,终于在月黑风高的日子持刀刺杀,皇世子为救红颜誓死挡刀,身受重伤,紫宸府中处死了一位名叫白舞雪的舞姬。

  流言越传越邪,到最后演变成王妃与舞姬为夺皇世子大战三百回合,终于耗到油尽灯枯强弩之末眼看要遭毒手,皇世子在关键时刻英雄救美,为王妃挡下致命一击。白舞雪伏法认诛,有情人终成眷属,东皋一则传世爱情神话就此诞生。

  待一声惊堂木落下,我笑了笑,抛下几枚铜板走出茶社。

  传说之所以叫做传说,是因为没有人看到了传说背后的真实,究竟真相如何,恐怕最后也只会湮没在历史的翻页中吧。

  可惜了好好的一个美人,君亦清这会儿是不是已经回到醒月了呢?

  我仰起头,湛蓝的天空如倒坠水晶,我看到了头顶上飘过的朵朵浮云,日华灼烈,这样的好日子,算得上是我有生以来见过最美的一天了。

  如果一切可以重新来过,我是否可以活得更加精彩?

  一片浮云遮日,在我的脸上投下剪影。

  或许,我的心中并没有答案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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