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1章
二月中旬,养好伤的张韶回到京城时，京中正沸沸扬扬地传扬着两件事：一是皇帝亲自保媒，龙骧卫大统领魏谦与镇远侯的女儿顾惜惜定下亲事,将于五月入赘顾家；二是十年前魏家的旧案已经由京兆府重新审理,既查明田氏到底死于什么原因,还重新确定魏家的产业应该归谁所有。
张母的腰伤旧疾经过大半年的医治,正月里已经能下床走动，这次更是亲身往城外去接了儿子回家，母子相见，少不得抱头痛哭一场。
“你不在的这几个月里，圣人一直让太医过来给我诊治，”晚上得了闲的时候,张母絮絮地说,“儿，你得好好谢谢圣人的恩典。”
张韶：“明天散朝后，我当面向陛下谢恩。”
“镇远侯府那边你也得亲身过去谢，”张母又,“你没消息那些天,但凡东海那边有信过来,侯夫人都打发人过来告诉我一声，还派了一个丫头、两个媳妇过来咱家照顾我，请医用药也都尽心帮忙,说起来咱们跟人家无亲无故的，人家又是那么个身份,咱们欠着人家天大的人情哪！”
张韶犹豫了一下，才：“明天只怕圣人留住说话，大约中午之前都没空,改日吧。”
张母便：“那就后天，最迟后天一定得过去一趟，虽说你当初帮过她家姑娘，不过人家待咱们，也真是没话说。我把谢礼都准备好了，后天你早些过去，一定好好谢谢侯夫人。”
张韶半晌才又问：“侯府遣来伺候的人，如今还在家里吗？”
“前些天我听说你没事，已经打发她们回去了，”张母窥探着他的脸色，，“后面她家姑娘还亲身过来看过我一次，好个相貌！听说近来许人了？就是在闹着打人命官司，又是什么分家产的那家，还说从前两个人定过亲又退了亲，如今改成男家入赘了？这也是再想不到的奇事。”
张韶又停顿了片刻，慢慢说：“是龙骧卫的魏大统领。”
张母叹了口气，低声：“我还记得去年那会子，好些人都说你跟侯府走得近，是想入赘……”
“都是些没影子的胡说，”张韶很快打断了她，“母亲，今后不再提起了，免得败坏了顾姑娘的清誉。”
张母见他神色黯淡，原本就有些疑心的影子，这会子更觉得自己猜对了，忙：“我也没跟别人提过，不过是咱们娘儿俩私底下说说。韶儿，你年纪老大不小了，前些年家里穷，又赶上几回丧事，生生把你的亲事拖到了现在，如今你有了官职，家里比从前也强点，娘年纪又大了，家里家外的事没个媳妇张罗不行，等出了国孝，寻个差不多的人家，赶紧把你的亲事定下来吧！”
张韶：“母亲，我想去东海，若是陛下同意的话，大约再过阵子咱们就离开京城了，现在还没法子说亲。”
张母愣了一下，等反应过来时，连忙说：“去那里做什么？京城里除了东西贵，没别的不好，圣人还那么器重你，你又才立了功，别人都说你这官职还升哪！”
张韶险些死在海上，张母想起东海，总觉得心里后怕，万万不想让儿子再过去了。
“母亲，使团里一个王爷再加上六个官员，只有我一个活下来了，”张韶低声，“我必须走。”
用招安的名义偷袭，这主意由他提出，燕舜定下，魏谦执行。使团里那么多人，只有他一个人知上岛就是为了送死，可差阳错，最后也只有他一个人死里逃生。
固然这个法子伤亡最小，但，别人都死了，他却活着，事情的内幕总有传扬出去的一天，到那时候，那些死了的人，他们的亲朋肯定不会放过他，他留在京里，无非是让燕舜为难。
不如去东海，他的雄心抱负，在那里同样可以施展。
张母并不知内幕，疑惑地说：“这有什么系？”
“母亲，有些事我也不好说，”张韶，“大约圣人也是希望我走的吧，只是又连累你老人家奔波了。”
张母叹着气说：“你去哪儿，我就跟着去哪儿，不过你这亲事又耽搁了，唉。”
亲事。若是去东海的事皇帝允准的话，那么任命交割，收拾启程，必定是赶不上她成亲了。张韶低着头没有说话，心想这样也好，留在京中也是徒劳无益，不如早些离开。
第三天时，张韶奉着母命，亲身到镇远侯府谢，一番寒暄之后，张韶见顾惜惜并没有出来，想了想到底没忍住，便向罗氏说：“前些日子顾姑娘曾到寒舍探望家母，家母命我当面向顾姑娘致谢。”
罗氏犹豫了一下，这才吩咐丫鬟去请顾惜惜，张韶耳朵里听见脚步声走来时，连忙起身相迎，哪知一回头，却见顾惜惜跟在魏谦身后，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。
张韶怔了一下，不禁想到，怪先前她没出来，原来，是他来了。
魏谦原是一早就过来的，规规矩矩坐在厅中，隔着罗氏与顾惜惜说了几句话，后面因为张韶求见，顾惜惜起身回避，他便趁机跟出去，好容易得了单独相处的机会，刚刚支走丫鬟偷偷拉了手，不想丫鬟又跑过来说张韶见顾惜惜，魏谦顿时气不打一处来。
虽然张韶形迹上并没有露出什么，可魏谦在影卫中待了许多年，对于人心原本就比别人看得清楚，他始终觉得张韶对顾惜惜别有居心，是以每次相见，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。
此时一踏进厅中，立刻觉察到张韶一双眼睛始终不离顾惜惜，不由得沉了脸，：“你来做什么？”
张韶收敛心神，淡淡说：“下官奉母命，特来向罗夫人和顾姑娘当面致谢。”
“谢完了吗？”魏谦冷冰冰地说，“谢完了就走吧。”
张韶没有理会他，只管望着顾惜惜。从魏谦离京那天见面之后，他再没有见过她，她的模样与上次相比没有什么改变，看见他时还向他点了点头，但是随即便转向了魏谦，眼中含着笑，边也带着笑，从未有过的明艳。
张韶不由想到，她是真的，想嫁魏谦。
他转回目光，向魏谦不软不地答：“魏统领，你我二人都是客，是走是留，不如听主人的安排吧。”
不仅顾惜惜，就连罗氏，也听出了魏谦的敌意，她以为两个人是官场上不对付，忙打岔：“惜惜，张右史奉了他母亲之命，特来向你谢。”
张韶借机上前一步，对着顾惜惜一躬到底：“家母多承夫人和姑娘照顾，在下感激不尽。”
顾惜惜连忙福身还礼，：“张大人客气了。”
魏谦冷着脸横在中间，挡住了张韶的目光。
可张韶依旧从他衣袍的缝隙里，看见顾惜惜的裙摆。浅黄色的底子，细细的裙褶之间隐约露出孔雀金线绣出的兰花，清雅中透出富丽，娇艳又不失沉稳。人间富贵花，原该是这般模样。
这次之后，大约是后会无期。张韶直起身来，没有再看顾惜惜，转向罗氏说：“罗夫人，晚辈已得了陛下允准，近期将调往东海任职，届时便不再过来面辞了，若是夫人有什么东西捎给侯爷的话，到时候打发人交给晚辈就好。”
京官外放，原也是历练历练，增添资历的好事，罗氏也没有多想，赞了几句前途无量之类的话后，便：“若是到时候有东西的话，我就让人去送去贵府。张右史，侯爷在东海已经有些日子了，你初到那里难免诸事都不方便，若是有什么需帮忙的，尽管去找侯爷。”
“多谢夫人关照！”张韶又是一躬，“家母独自在家里等消息，晚辈就不叨扰了，告辞！”
他出了偏厅，回头再看时，就见顾惜惜仰着脸，含笑向魏谦说着什么，魏谦低着头看着她，眉眼飞扬着，那样羁傲不逊的一个，此时竟是格外的温柔。
他也是真心，想娶她。
张韶回过头，快步走下台阶，走出府门。今日一别，此生不复相见。
数日后的朝会上，燕舜传下旨意，免去张韶中书郎之职，任东海郡司马，即日赴任。
这旨意并没有引起太多关注，因为当日朝堂之上，数名言官接连上书，弹劾魏谦与生父争产，忤逆不孝。
燕舜原本想含糊过去，国子监司业候训却当堂跪下，义愤填膺地说:“自古及今，从来没听说过当儿子向生身父亲追讨家产的先例，本朝以孝治国，魏统领这般不孝，实在不堪为人呀陛下！”
他这一跪，其他几个弹劾的也跟着跪下了，嘴里纷纷嚷着：“请陛下明鉴！”
燕舜沉着脸，还没说话时，魏谦冷冷地开了口：“此事我已经递了状子到京师府衙，是非公，自然按着朝廷的律条来断，你们急不可耐地跳出来，是信不过京师府衙？还是收了宋家父子的黑钱，想咆哮朝堂，威陛下？”
候训心中一凛，想起影卫素日里的可怕之处，心里不由得打起鼓来，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，连忙分辩：“魏统领休得血口喷人！我等只是出于义愤，看不惯你忤逆不孝罢了！”
“义愤？”魏谦从袖中取出一卷纸，转向了燕舜，“陛下，三天前候训与宋家父子见面密谈，之后候训联络数人，约定一同上书，这是他们密谈联络的内容，请陛下过目！”
作者有话说：正在收尾，正文大概月底能完结，可能会有番外，么么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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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韶：“明天散朝后，我当面向陛下谢恩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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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前些天我听说你没事，已经打发她们回去了，”张母窥探着他的脸色，，“后面她家姑娘还亲身过来看过我一次，好个相貌！听说近来许人了？就是在闹着打人命官司，又是什么分家产的那家，还说从前两个人定过亲又退了亲，如今改成男家入赘了？这也是再想不到的奇事。”
张韶又停顿了片刻，慢慢说：“是龙骧卫的魏大统领。”
张母叹了口气，低声：“我还记得去年那会子，好些人都说你跟侯府走得近，是想入赘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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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母见他神色黯淡，原本就有些疑心的影子，这会子更觉得自己猜对了，忙：“我也没跟别人提过，不过是咱们娘儿俩私底下说说。韶儿，你年纪老大不小了，前些年家里穷，又赶上几回丧事，生生把你的亲事拖到了现在，如今你有了官职，家里比从前也强点，娘年纪又大了，家里家外的事没个媳妇张罗不行，等出了国孝，寻个差不多的人家，赶紧把你的亲事定下来吧！”
张韶：“母亲，我想去东海，若是陛下同意的话，大约再过阵子咱们就离开京城了，现在还没法子说亲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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虽然张韶形迹上并没有露出什么，可魏谦在影卫中待了许多年，对于人心原本就比别人看得清楚，他始终觉得张韶对顾惜惜别有居心，是以每次相见，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。
此时一踏进厅中，立刻觉察到张韶一双眼睛始终不离顾惜惜，不由得沉了脸，：“你来做什么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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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谢完了吗？”魏谦冷冰冰地说，“谢完了就走吧。”
张韶没有理会他，只管望着顾惜惜。从魏谦离京那天见面之后，他再没有见过她，她的模样与上次相比没有什么改变，看见他时还向他点了点头，但是随即便转向了魏谦，眼中含着笑，边也带着笑，从未有过的明艳。
张韶不由想到，她是真的，想嫁魏谦。
他转回目光，向魏谦不软不地答：“魏统领，你我二人都是客，是走是留，不如听主人的安排吧。”
不仅顾惜惜，就连罗氏，也听出了魏谦的敌意，她以为两个人是官场上不对付，忙打岔：“惜惜，张右史奉了他母亲之命，特来向你谢。”
张韶借机上前一步，对着顾惜惜一躬到底：“家母多承夫人和姑娘照顾，在下感激不尽。”
顾惜惜连忙福身还礼，：“张大人客气了。”
魏谦冷着脸横在中间，挡住了张韶的目光。
可张韶依旧从他衣袍的缝隙里，看见顾惜惜的裙摆。浅黄色的底子，细细的裙褶之间隐约露出孔雀金线绣出的兰花，清雅中透出富丽，娇艳又不失沉稳。人间富贵花，原该是这般模样。
这次之后，大约是后会无期。张韶直起身来，没有再看顾惜惜，转向罗氏说：“罗夫人，晚辈已得了陛下允准，近期将调往东海任职，届时便不再过来面辞了，若是夫人有什么东西捎给侯爷的话，到时候打发人交给晚辈就好。”
京官外放，原也是历练历练，增添资历的好事，罗氏也没有多想，赞了几句前途无量之类的话后，便：“若是到时候有东西的话，我就让人去送去贵府。张右史，侯爷在东海已经有些日子了，你初到那里难免诸事都不方便，若是有什么需帮忙的，尽管去找侯爷。”
“多谢夫人关照！”张韶又是一躬，“家母独自在家里等消息，晚辈就不叨扰了，告辞！”
他出了偏厅，回头再看时，就见顾惜惜仰着脸，含笑向魏谦说着什么，魏谦低着头看着她，眉眼飞扬着，那样羁傲不逊的一个，此时竟是格外的温柔。
他也是真心，想娶她。
张韶回过头，快步走下台阶，走出府门。今日一别，此生不复相见。
数日后的朝会上，燕舜传下旨意，免去张韶中书郎之职，任东海郡司马，即日赴任。
这旨意并没有引起太多关注，因为当日朝堂之上，数名言官接连上书，弹劾魏谦与生父争产，忤逆不孝。
燕舜原本想含糊过去，国子监司业候训却当堂跪下，义愤填膺地说:“自古及今，从来没听说过当儿子向生身父亲追讨家产的先例，本朝以孝治国，魏统领这般不孝，实在不堪为人呀陛下！”
他这一跪，其他几个弹劾的也跟着跪下了，嘴里纷纷嚷着：“请陛下明鉴！”
燕舜沉着脸，还没说话时，魏谦冷冷地开了口：“此事我已经递了状子到京师府衙，是非公，自然按着朝廷的律条来断，你们急不可耐地跳出来，是信不过京师府衙？还是收了宋家父子的黑钱，想咆哮朝堂，威陛下？”
候训心中一凛，想起影卫素日里的可怕之处，心里不由得打起鼓来，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，连忙分辩：“魏统领休得血口喷人！我等只是出于义愤，看不惯你忤逆不孝罢了！”
“义愤？”魏谦从袖中取出一卷纸，转向了燕舜，“陛下，三天前候训与宋家父子见面密谈，之后候训联络数人，约定一同上书，这是他们密谈联络的内容，请陛下过目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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