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章 风景曾旧谙(2)_此间景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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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章 风景曾旧谙(2)

  就好像,蜜蜂突然失了单只翅膀,失了方向,找不到归家路,开始无厘头地乱转。

  安柔缴了费,守在顾景予病床边,用毛巾,仔细擦他脸、手臂,不知该不该喂他水喝。

  天气干燥,他嘴唇有点干裂了。

  她怕贸然喂,他没意识喝下,会呛住。于是拿了根棉签,蘸水,在他唇上慢慢地涂。

  顾景予醒来时,她正嘀嘀咕咕:“一个大男人的,痛成那样,好叫人心疼……”

  安柔盯着他的嘴唇,他睁开眼,她没看见。

  直到他抿了抿唇,将棉签抿进嘴巴里,安柔惊了下,往后退两步。

  惊恐地看着他。

  像看见乍活的木乃伊。

  这是间多人病房,五个床位,顾景予的靠窗户。其他几个床位的病人都睡了,所以熄了天花板的灯,亮了一小盏壁灯。窗外月光幽幽,寒风四溢。怎么说,也为木乃伊觉醒提供了挺好的环境。

  顾景予觉得好笑:“你这样,我会以为,我动个手术,就成植物人了。”

  他说话,有点慢,有点嘶哑。

  安柔咬着下唇,蓦然红了眼眶:“都是我不好。”

  顾景予没像电视剧里,娇生惯养、柔弱的公子那样,撑起手臂,还握拳在唇边咳嗽。

  他唤她过去,拉她坐在床沿。

  安柔低低地,像委屈的小猫喵呜一声:“对不起。”

  也就是她那么一低声,容易唤起人心底的如浪的温柔。偏偏她不掉泪,光红了眼,瞧着,让人心怜。

  顾景予把她搂进怀里,单臂环住,下巴搁在她肩膀上。

  “我对你好,干嘛的?就让你任性,让你随时随地开心。要是适得其反,我岂不是前功尽弃?”他喃喃,“花那么大功夫,真是……”

  “顾景予。”安柔矫情地吸着鼻子,放缓语速,“你不能这样。你这样……我会离不开你的。”

  听她的声音,他就知道,她要哭了。

  顾景予笑起来,揉她头发:“逗你玩儿呢。果然是小孩子,好容易当真。”叹气,“你这样子,这么好骗。万一被旁人轻易骗去了,我哭都没地儿。”

  男人深情的样子果然只是皮囊,深信不得!

  安柔恼了,掀开他手臂,讲:“那我回家了。”

  顾景予不依:“让我抱抱。”又暧昧不清地说,“四级出成绩还有两个月呐……”

  这话,像冰块摔落进啤酒杯里,击了玻璃杯,又有咕噜噜地水响,冒去一长串泡泡。

  安柔要推,搡不开,说:“那事我没同意。你先把伤口养好。”

  “嘘,声音小一点。”他手指,压在她唇上,茧子有点硬,摩挲得她痒,“人家都在睡觉。”

  她闭了嘴,狠狠地瞪着他。

  真的不动了。好像猫。蜷了爪子,窝在他怀里。

  安柔脱了鞋,把脚放在床上,穿粉色袜子的脚丫一翘一翘:“我坐这儿眯一会,五点你叫我醒,我要回家,好吗?”

  从这儿走路,到家里,也要半个多小时。母亲又比较早醒,安柔怕惊扰到她。

  顾景予说:“好。你躺我旁边吧,两个人挤挤,比你坐着舒服。”

  安柔的脸在阴影下红掉:“不好。”

  他腿盘着,凑近,看着她。她脸上的细绒,被月光映照,有些透明。

  也许此时,应该打上汇聚此一处的灯光。

  他摸到她的手,让她转眼,看他。

  顾景予小心地,缓慢地,像征求同意,又不顾当事人拒绝与否,亲在她唇上。

  起初听他寻要,她没有直观感受,就一颗心,扑通扑通。像鼓面撒了水,敲一下,水花四溅。

  他刚又提到,说期待,就太羞人了。但欲说还休,这心情,还是有的。

  母亲为了警醒安柔,讲过很多现实的例子。

  桐阳有所中学,女生与外面的三教九流的人胡混,不洁身自好,惹了人,和人进小旅馆开房,被人拍了照,发到学校里,二话不说给开了。

  当时,安柔笑说:“这要放古代,得施拶刑吧,严重点,很有可能浸猪笼。”

  母亲说她:“你别笑。我在很严肃地跟你说事。后来这女孩子怎么了?回家被父母毒打,一时想不开,跳河了,救上来没救活,也才十六七岁呢。这社会泥沙俱下,你首先得学会自我保护,尤其是你这种还在学校里读书的,最容易被人迷惑……”

  现在,她和比她大三四岁的男人,接吻。

  她又怕,又慌,又内疚。

  一是怕被父母晓得,二是觉得,辜负了母亲和几任老师的谆谆教诲。

  安柔前十几年,基本上就是,规行矩步,干过脱轨的事,不过三回尔。就是刻意接近顾景予,挑话头表白,又隐瞒父母,与他今晚独自外出吃夜宵。

  情人节那天,偷偷摸出去,和他拍了那张照,暂且没算入当中。

  他含着她的唇瓣,异样的感觉,像激起了电流,顺着血管,四肢五脏六脾地乱蹿。

  当然,这太夸张了。

  安柔只是,手脚不知如何安放,攥着他的衣服,被迫仰起头。

  顾景予对她的唇,又是咬,又是吮的,像在尝糖……安柔没体验过,觉得新鲜,然后羞得不行。

  本来,她面对着他,挨着他大腿。现在,他把她横过来,坐在他腿上,手又攥住她穿棉袜的脚。他一手握她的脚,一手圈她在怀里。

  安柔条件反射地,把脚缩回去,膝盖弯曲着,拱在他身前。

  没想到他还没松手。

  手跟着她的脚,到自己的膝盖上。

  裹在袜子里,凉凉的脚趾头,被他掌在手心,慢慢暖和起来。

  深夜的医院里,消毒水味道不减,走廊亮着如白昼的灯。偶尔,传来护士走动的窸窣声,切切察察的讲话声。

  病房内,鼾声不断。如同盛夏日的蝉鸣,聒噪,此起彼伏,此伏彼起。

  而这方病床,像被世人遗忘的一隅。

  被子悄然滑下去了一角。

  古代,夏桀得佳人,想讨好,听人说,妺喜爱听丝帛撕裂声,于是命人抱来布匹,亲自撕与妺喜听。

  顾景予也很想,撕掉她身上的阻碍。

  唯一残存的理智,是敲门进来的护士唤醒的。

  一个激灵,安柔赶紧推开他,被亲过的嘴唇晶晶亮。

  护士的年纪,是见过大风大浪的,像什么也没看见,说了句:“早点睡,把灯熄了。伤口好好养,今天下午就可以出院。”

  安柔借门口的光看墙上的钟,竟然一点了。

  护士出去,轻轻合上门,又是踏踏踏的走步声,回响在空荡的走廊,像鬼片。

  顾景予缺憾地移开手,倾身,拔掉床边的小壁灯,小点灯光熄灭,满室只剩一地月光。

  安柔真进退维谷了。

  “睡吧。”

  病房里暖气十二点就关了,顾景予亲半天姑娘,浑身冰凉,冷得打战。他避着伤口,躺入被窝。末了,还伸出胳膊,拉拉安柔,邀请她一道。

  ……和你一起?安柔踌躇着,好冷,又没陪床、沙发什么的。

  她下定决心,没脱裤子、袜子,就脱了外套,侧躺在床边,盖了一边被。顾景予也很老实,背对她,侧过身去。

  安柔几乎是头抵在床边柜子的边角上的,梆硬梆硬的,又凉。

  不敢妄动地把被子掀上来,罩住脑袋。“你以后,别那样了……”

  顾景予声音闷闷的,有困意了:“你不喜欢,就不亲。”

  不是不喜欢……她不过是觉得,他亲她亲得不慎重。要怎么慎重,她不晓得。

  她认为,第一次亲吻,和结婚一样,都需要仪式感,这二者于女孩子,都是非常有意义的。好比葱花于鸡蛋,鱼腥草于鱼汤。

  安柔抓着被角。黑暗里,想转身抱住他。怕他误会,她不与他亲近,又怕他觉得他亲过她之后,她就变得轻浮。

  徘徘徊徊,犹犹豫豫。

  患得患失的心情,谁都会在恋爱中有吗?

  她扯扯他的手:“顾景予……”

  “嗯?”顾景予反握她的手,低声说,“你有什么喜欢的,不喜欢的,与我说。我惯你,给你任性撒娇的资本。”

  “好好利用啊,别浪费了。”他补充。

  安柔心里头软得,简直一塌糊涂。

  清晨,顾景予醒来得很早。

  他看着,近乎挂在床边,脑袋磕在桌沿的安柔,好笑又心疼。

  不忍心叫醒她,她又特意嘱咐,想来是要赶回家,瞒过父母吧。陪他一夜,也是不易了。

  他的大衣,被护士放在床尾。

  他换掉皱巴巴的病服,拎起她的外套,走到她那边,轻轻揪她的脸:“安柔,起床了。”

  安柔迷迷糊糊,软趴趴地爬起来:“嗯?顾鲸鱼,几点了……”

  顾景予失笑:鲸鱼,她还真这么叫。

  四点五十。

  天都是黑压压的,万籁俱寂。整个桐阳尚在沉睡。

  顾景予将安柔送到楼下,安柔就拒绝说:“不用送了,你回去补觉吧。这时候没人,不要担心安全啦。”

  顾景予一手抄衣兜,一手牵着她,像牵小孩:“乌漆墨黑,你认得路吗?”

  安柔不说话了。

  顾景予领她七弯八拐,抄近路,到了之前他们逛的那条街。

  这辰光,已经有店铺老板和老板娘互相帮衬着,开始搬食材,掀开灯,干活了。

  安柔问:“你对这医院很熟悉?”抬头,看不清这家医院的名字。

  顾景予站在黑暗里:“以前,我妈生病,就在这儿住院。我常常来看她,就把路摸清了。”

  “那伯母康复了吗?”

  安柔没有很蠢地问了这句,顾景予语气不对劲。而且,就他以前对母亲不屑的语气而言,肯定有不愉快的回忆。

  她说:“你送我回家吧。路挺远的,我一个人无聊。”

  顾景予不知道她觉察了什么,也许是身为女孩子的直觉,所谓第六感。他想,她有时候,是个挺敏感的女生,也善解人意。

  情意如酒酿醉,从此无言以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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