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7.第二十七章_恶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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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7.第二十七章

  是袋银子,约莫十两余。

  青莲娘不知这是何意,一下子不敢动了。

  鹫儿莞尔道:“婶,有件事我想与您商量。不瞒您说,我喜欢青莲,她做事勤快利落,人也细心,所以我打算留她久些。其实青莲跟着我,我也没亏待过她,以后有好人家,我会替她张罗的,到时嫁妆什么,我会给她筹备。这是青莲的长约,婶替她签了,然后这袋银子您拿回去,给荣才和叔买药进补。”

  青莲娘犹豫了下,这契上的字看不懂,也不知长约是多久。可是她不敢问,怕鹫儿嫌她啰嗦、多事,不给银子救急。

  家中最缺的就是银子了。青莲娘知道拿了鹫儿的钱,这辈子也不可能还上,想着鹫儿对青莲不错,狠狠心就把长约签了。

  青莲娘拿过银子,在卖身契上画押按印,接着又连声道谢:“小娘子真是菩萨呀,是咱们一家的救命恩人。”

  鹫儿看着卖身契上的指印笑了笑,慢条斯理地把它收起,说:“婶客气了,您还是早些回去给荣才熬药。待他好些了,您好好与他说道理。要知道,这天底下谁都不欠谁,别把人家的好当作应该的。”

  青莲娘听出话中之意,愧疚难当。她何尝不知儿子被他爹宠坏了,总觉得别人对他好都是理所当然。若是当初好好教他,他又怎么会落得这般地步

  青莲娘头垂得更低了,卑微地说道:“娘子,待荣才的病好些了,我一定带他来谢你。”

  鹫儿嫣然一笑,婉拒。

  “还是好好让他歇息。每月我会让青莲送些吃食,如此一来,你也不必太辛苦。”

  青莲娘含着泪,唯唯诺诺地点点头,而后拿着一枚银镯、十两碎银走了。

  晚上,鹫儿把卖身契摊在青莲面前。青莲不识字,但见上边的圈和手印像是娘留下的,于是就忍不住问她:“这是什么”

  鹫儿也不遮掩,直言道:“这是你的卖身契。今日你娘来找我了,说是要给荣才和你爹治病,但我提了个条件,要她把你给我一辈子。”

  青莲听后徒然色变,很惊很怕,隐约地还有一丝怨。

  当初荣才一个劲地要去,不假。可是入学堂后被这么多人欺负,林家都没出手相助,如果有人能帮一下,哪怕为荣才说句话,都不会是如今这地步。

  青莲迁怒于林家,也迁怒于鹫儿。她越想越气恼,不由忿然道:“我不想呆在林家我及笄了,我娘签得不作数。待年契一到,我就走。”

  青莲吸着鼻子就是不肯让泪珠儿掉下来。她性子倔,即便做人奴仆,也是得争口气的。

  鹫儿不紧不慢问她:“是因为荣才的事吗”

  青莲不吭声。

  鹫儿一笑,早就把她看了个通透,凝神想了会儿,又道:“当初荣才入怀致学堂,我就与你娘说过了。好巧不巧的是他惹到是大官公子,这官比商高好几节,这你应该懂吧。”

  青莲依然不吭声,但眼色已慢慢柔和起来。

  “我说,你这做姐姐的,为一家子苦了久,我实在不忍心看你受累,所让你娘把你卖给我,一来名正言顺地给她银子;二来你以后算是我的人,至少我不会为了贪图银子,把你嫁给缺胳膊少腿的。”

  鹫儿边说边把卖身契往青莲面前推。

  “你想走,我不拦。这卖身契你收好,以后也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。”

  青莲万分惊讶。

  原来她不是想困住她,而是想放她走。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。

  青莲羞愧极了,不知怎么地哭了起来,泪珠儿止也止不住。她把卖身契推回去,觉得不够,又咬破手指在上面按了个血指印子。

  “娘子是我不好,不该对你发怨。荣才有今日是他自个儿不争气,我这做姐姐的没用,劝也劝不住。荣才病了,我心里难过,不知好人心,还暗地里责怪娘子。我真不该”

  话落,青莲“哇”地痛哭,往鹫儿面前一跪,起誓道:“我愿意一辈子都伺候您。”

  主仆情深。鹫儿也像是感动了,倾过身去与她相拥而泣。

  兵行险招,不过还是赢了。

  此事过后,青莲比之前更加死心塌地。好在荣才吃过几贴安神药,精神好些了,只是人比以往闷,再也不吵着要当官,也不肯见人。

  虽说与平时性子不同,但不疯不傻青莲娘就安心了。她干脆把荣才安顿到乡下去,由他姥姥照顾,别的事再也不敢多想。

  转眼又过去一月。林府梅园的花零落成泥。另一边的曦园桃花满枝,皆是春色。

  林暹喜桃花胜于梅,只是桃花多丝风流气,不受清高文人待见,所以他喜欢梅。

  自从桃花开了之后,林暹流连于曦园的辰光比以往少得多。偶尔途径曦园,总能看见林逸在桃花下饮酒,潇洒不羁,实在让人羡慕。

  这事林暹从来不做,他清高的君子品性不允许他这么做。过游廊,目不斜视,似行尸走肉才是最好,可惜无意间侧眸,他还是破功了。

  有人坐在池塘边像在钓鱼。桃花粉艳,她偏着身翠色,像株藤蔓,婀娜地半倚桃花树。

  她以什么为铒桃花吗

  林暹不由驻步,就见她掬起一掌桃花瓣撒在水中。

  点点娇红时起时浮。水花轻跃,真有鱼儿游来。

  她笑了,有些孩子气。

  他怔怔地望着,不禁莞尔。心绪不知不觉飘到池面上,陪着相争游来的红鲤。

  忽然,她把头转过来了。目光交错,短兵相接。他不战而退,故作冷情模样,半低着头,疾步离去。

  拐过游廊,林暹忍不住回眸,透过雕窗看到桃花树下多了个人,是林二郎,他正走向池边,毫不忌讳往鹫儿边上一坐。

  “好妹妹,你在干什么”

  林逸笑着,面若桃花。他长得像秦氏,有些阴柔。

  鹫儿头也不抬,伸手拨弄几下池水。池鱼受到惊吓,纷纷游走。

  “我上回不是和你说了,别再找我。被义父瞧见,他又要生气了。”

  她说得很轻,有意地只让林逸听见。

  林逸呵呵轻笑,学着她刚才的模样,抓起一把落花往池中撒。

  鱼儿又游回来了。

  “你该不会怕我爹吧。你怕,我可不怕。”。

  鹫儿斜目,不客气地剜他一眼。

  “你又来”

  林逸挑衅似地扬起眉,然后往地上一瘫,以嘴咬起缤纷桃花雨,好不容易咬着了又“哧哧”吐掉。

  林逸玩了一会儿,腻了。他收起嬉皮笑脸,肃然道:“好妹妹,我想你了。他为何不让我与你相见作个玩伴都不行吗一个人多寂寞”

  “你问我,我又如何知道”

  鹫儿假装糊涂,甚至有些恼了。见林逸把脸凑过来,她连忙伸手将他的脑袋推远,不小心在他额头留下湿漉漉的痕。

  林逸没擦,故意留着水渍让风去吹。

  春寒料峭,水冰凉的。

  鹫儿似乎有些心软,拿出帕子给他。

  “别冻着,天还冷呢。”

  林逸倾过身,以额头去蹭她的帕子。

  “好了,干净了。”

  他抬起脸,得了便宜还卖乖。

  “真是有劳妹妹替我擦脸。”话落,他凑到鹫儿耳边,咬了一句悄悄话

  窗后,林暹将这一幕尽收眼底。他惊讶于二郎的厚脸皮,缓过神后又恼起他不知廉耻,更可恶的是鹫儿也跟这混球一样,不检点。

  林暹愤然,扭过身刚要走,就听到“卟嗵”有人落水了。他驻步回头,看到林逸在水里扑腾,而鹫儿就在边上看着,然后弯下腰,捡几枚石子扔他脸。

  “凉快一下,好清醒。”

  鹫儿落下这句话后就走了。

  林暹见她往这里来,微惊,不由自主掩身于廊后假石间。一股淡香轻拂而过,慢慢地闻不到了。他举目望去,一抹翠绿比春意更盎然。

  蓦地,林暹警醒。这般躲躲藏藏,无疑是小人行径他唾弃,连忙奔回书斋,胡乱地抽出几本圣贤名作,一一摊在案上。

  君子坦荡荡,小人长戚戚。

  天地不仁,以万物为刍狗。

 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。

  越读越乱,越读越乱。心中似聚着团火,灼烧着血脉。

  林暹放弃了,从书斋出来去了林安的书房。

  林府里多了好几双眼,不知是谁又把林逸与鹫儿嬉闹之事告诉林安。林安盛怒,不过这回他没来训斥鹫儿,而是让人把林逸送到怀致学堂寄宿,说是让他好好准备今年秋闱。

  这不是变相把儿子赶出家门吗关在陋室的秦氏闻到风声又气又急,不管自己是个泥菩萨,急急地过桥去找林安求情。

  林安不愿见她,让周管事出面打发。

  周管事见到秦氏,为难地皱眉,只道:“您也是个聪明人,不需要我明说吧。大官人还没消气,您莫折腾了。”

  “可逸儿是他的骨肉呀,他怎么能把他赶出林家呢逸儿做错什么了”

  秦氏为林逸叫屈。虽说她这儿子不争气,但终究是她的心头肉,更何况林逸站不住脚跟,她这当娘的又怎能翻身呢。

  周管事叹息道:“你也别想得太糟呀。大官人让小公子去学堂也是桩好事,今年秋闱他能高中,对他对您都好。”当然如果能中,太阳也就打西边出来了。

  秦氏呜咽起来,越想越气闷,她颇为可怜地望着周管事,抽泣道:“你这是拿我寻开心呀。我儿子是个什么料,我还不知道吗”

  周管事苦笑。“说不定菩萨开眼呢”

  秦氏哭得更厉害了。别说菩萨,元始天尊她都搬来了,不但没用,还越来越糟。

  “我不管,官人不来见我,我就不走。”

  秦氏执拗,她不信林安不讲情分。当初她听他海誓山盟,甘心与他私奔,还奉上千两银,供他打点,于情于理她都是功劳最大的人。他弃她于陋室,她认了,但他不能弃他的骨肉,更何况他曾经还

  周管事何尝不知她心思,但林安发过话了,说秦氏不知好歹,三番四次令他寒心。周管事也觉得她挺可怜的,好心劝道:“秦娘,识相务为俊杰,二公子快离府了,您不如去送送他,说两句好话。”

  这话倒是提点秦氏。秦氏连忙起身,急急忙忙跑到门庭。车马已动,她扬手叫唤:“逸儿,逸儿呀”

  车夫勒马。车中人却说:“快些走吧,别耽误时辰了。”

  车夫闻之便甩了一鞭。秦氏扑了个空,只好怔怔望着渐行渐远的车马抹泪。

  到了晚上,林逸偷偷地回来了,不是为了看娘亲,而是来看鹫儿的。林府里哪座墙好爬,他可了如指掌,摸到含淑苑也不过花了一盏茶的功夫。

  鹫儿没睡,房里还亮着灯。林逸远远地看了会儿,拿起石子,一下、两下、三下扔着窗棂。

  有人来开窗了,他连忙矮下身子,然后盯着窗前,像是期待着一份惊喜。

  “娘子,外头没人。”

  是青莲的声音,她在窗处探望了好一会儿。

  林逸颇无趣,又捡几颗石子等着投,而这时候,鹫儿来了,身上只着了件薄软的宽袍,青丝随意地散在一侧。

  林逸收住了手,怔怔望了许久,看着她探头,看着她关窗,看着她离去。

  房里的烛灯暗了。

  林逸缓过神,扔掉小石子,心满意足地走了。

  次日清早,鹫儿忽见窗外桃花满地。昨夜无风也无雨,也不知这些花儿是怎么飘来的。

  鹫儿细想之后笑了,拈起窗棂上一朵落花轻嗅,转身坐到妆前,将花置于发髻间。

  镜中人比桃花艳,不过转念一想,今日要随林岳氏去寺里上香,不可太招摇,于是她就把桃花取下浸在水里。

  晨时后,林岳氏携一行女眷去灵峰寺。除了林玥、陈婉儿,林璎也跟着去了。

  秦氏犯错后,林岳氏把林璎收为已,不但赢了贤德的好名声,也让林安更加敬重。不过底下人都知道,这位主母压根没把林璎放心上。

  林璎也算可怜,亲娘靠不住,只好无时无刻不讨好这位正母。出门时,她亲自扶林岳氏上车,然后转个头,想与林玥、陈婉儿同乘。

  “我们的车太小了,你与鹫儿一起吧。”

  林玥和颜悦色地把林璎赶了。林璎拉不下脸,只好坐与鹫儿同坐。

  林璎对鹫儿又恨又怕,恨的是她害得娘亲住陋室,怕的是她不见光的本事。

  林璎不够聪明,但还没到不可救药的地步。碰过几次钉子,她知道不能去惹鹫儿。

  上车后,林璎一路低着头,不敢与鹫儿说话也不与她交目。鹫儿稍有动作,她便往里挤,像只被猫逼入死角的老鼠,不敢妄动。

  鹫儿觉得她挺可笑,也就不去惹她了。闭眸灵峰寺到了,她方才睁眼。这时,林璎已急匆匆地下了车,走到林玥和陈婉儿边上撒娇套近乎。林玥笑笑,侧首与陈婉儿说话,有意无意地把林璎晾一旁。

  林璎委屈地扁嘴,呆立在那处颇尴尬。

  “璎姐姐,你的帕子掉了。”

  鹫儿很合时宜地出现,解了林璎的困局,可是林璎想到娘受她牵连,心里就不舒坦,一把抓过帕子,转身又跑回林玥身边,假装亲昵地说笑。

  鹫儿不出意外地落单了。她神色如常,尾随在众人之后入寺庙,在进大殿之前忽然看见张熟脸,是上前来找林岳氏的人伢婆,婆子边上还站着个中年男子,方脸阔眉塌鼻,眉角边有个十字疤。

  疤面汉像是认识她,从她上阶到入殿一路注视。鹫儿不慌不慢继续跟在众人身后,悄悄地以眼角余光打量这人。

  见过没见过

  鹫儿疑惑,隐约有丝不祥之感。她驻步,接过林璎递来的香,在林岳氏回头之前恢复常色。

  林岳氏笑着道:“听说这里求姻缘最灵验了。我想婉儿不必求了,你们三个拜一拜吧。”话落,她的目光跳过鹫儿,与她身后某个人有所触及。

  鹫儿身后站在疤面汉和那个人伢婆。她假装不知,边等着给菩萨上香边思忖:是不是林岳氏在查她的底

  林璎先抢了一步,几乎是急不可耐地往香炉里插上三根香。轮到林玥,她便收起被抢头筹的不悦之色,扭捏一会儿,不紧不慢地上香拜佛。

  众人上完香。林岳氏专挑鹫儿问:“你许了什么愿”

  鹫儿垂眸羞涩道:“回义母的话,这个说出来就不灵验了。”

  林岳氏闻后笑了,惺惺作态地问起林氏姐妹。林玥也与鹫儿一样,说:“这个还是放在心里好。”

  林璎却反其道而行,趁机谄媚道:“我向菩萨许愿,愿母亲长命百岁,鸿福齐天。”

  林岳氏脸立马就黑了,连忙扭过头去。

  林玥有意讥讽道:“都说过这说出来不灵验,你还嚷得这么响,难不成别有用心吗”

  林璎真没别的心思,她只是想拍个马屁,好让将来的日子舒服些,结果拍错地方,弄巧成拙。

  林璎口笨,嗯嗯啊啊的,不知该怎么解释。

  鹫儿巧笑嫣然,道:“求佛讲心诚,不管说与不说,只要心诚,菩萨都会保佑。璎姐姐刚才是真心诚意相求,所以她敢说,菩萨听见了,也会念着她这份孝心的。”

  这回,林玥说不出话了,真没想到这丫头口齿这么厉害。

  本来林岳氏是板着脸,闻后,一下子笑逐颜开。

  “好了,我知道你们都有孝心,你们都乖巧。”话落,她笑眯眯地携起林玥的手,回头与众人道:“我们去斋堂歇息片刻。”

  众人移步至斋堂,刚坐定,又来了一行人。林岳氏略微不悦,想问小沙弥来者何人,为何扰她们清静,可是一见为首贵妇,立马就变得恭顺了。

  林岳氏携林玥迎上,举止得当地朝贵妇揖礼问安。“宋夫人有礼。没想今日能在此相遇。”

  贵妇目光微怔,辨了好一阵子,方才开口:“呀,是林夫人。今天真是巧了。”

  鹫儿低着头,只听到她俩亲昵说笑,无意中见林璎的手在底下狠绞帕子,她便好奇地看她一眼。

  林璎不知在盯着谁,目光赤裸裸的,很是嫉妒。

  鹫儿顺势望去,就见斋堂外站着个两位公子,其中一个竟是元宵那晚遇上的宋公子,今天他换了身沉色圆领袍,收敛起那晚纨绔之气,装模作样的。在他身后站着另一位公子,年纪不大,相貌清秀,像是他的弟弟。

  林璎看着这两位贵公子,酸溜溜地说:“你瞧,宋通判家的一来,母亲就迫不及待地把姐姐带过去了。”话落,她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,眨眼看看鹫儿。

  鹫儿吃着枣糕,像是没听见。吃完半块糕,她移眼看去。林岳氏殷勤极了,携着宋夫人的手,热络地与她套近乎,恨不得给人家端茶奉水。

  商与官相比,终究是差了一截。

  那宋夫人随意应付几句,而后看着林玥,说两句场面话:“令千金真是温柔娴淑,大方得体。”

  林玥娇羞一笑,悄悄地往她身后瞧,似乎是对姓宋的有好感。

  鹫儿觉得奇怪。元宵那晚她也在场,姓宋是什么货色,难道她不知

  那位宋公子似乎对林玥没特别意思,在母亲谈话之际,他随意乱瞟,不知怎么的瞟到鹫儿这里。一下子,他愣住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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